莼菜头

叶喻享有永不BE权

 

一饭之恩/叶喻

    江湖大盗/富家小少爷

    为了一块砖,砌了一堵墙。为了一句话,……。

    前篇

 

    梁上落下一滴冷汗。

 喻文州用镇尺将纸压平,悬腕的手略停一停,异样之感陡然而生,却不急着叫人来。

 时下光天化日,雕花窗扇大方敞开着,为的是放进来院子里的唽呖鸟声。他从四岁开始习字,十多年也无大成,一上午又写废了几十张稿子——就是写草稿他也是慢条斯理,一笔一画,并无一丝苟且。

 案上的宣纸被洇湿了一点,不甚明显。他略一抬头——头顶毫无异状。

 “怪事,难道漏水?”

 他故意嘟囔出声,一面凝神细看,却见阴影处晃晃悠悠荡出一截衣角。

 下一滴液体滴落在他颈间,伸手一摸,指尖是红的。

 是血。

 “下来。”他断然喝道。

 喻文州才十五岁,是五羊城首富家的少爷。不同于其他锦衣玉食的纨绔,他虽年少,却别有一番心胸气度,遇此怪事也并不惊慌。

 梁上那位君子闷哼一声,直坠下来,砸得几案一声巨响。喻文州后退几步,一盒墨水被碰到地上摔了个粉碎。

 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,面色灰败,嘴唇发白,肩上一道狰狞伤口。他微微喘息了几口,发声嘶哑近乎不可闻,“救命……”

 语罢忽地垂首合目,像是昏过去了。

 喻文州怔住了。

 男人虽然形容狼狈不堪,面目却不坏,闭目蹙眉也看得出的端正五官,此时正蜷曲着捂着腹部,睫毛轻微地抖。

 他此时应当喊叫起来,把这个来历不明的贼捉拿送到官府,但鬼使神差地,喻文州伸手试了试男人的额头,有些发烫。

 喻文州思考片刻,走到门前将门闩插上,又闭了窗。

 单是将男人挪到床上,就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。

 大盗叶修昏昏沉沉地,感到有人在用冷毛巾敷他的额头,一边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念叨:

 “我救了你,你就此改邪归正,做个好人……”

 他手足发软,四肢无力,险些被这个年少的富家子弟气炸了肺。

 天知道他只是饿成这样的。

 真是个手残。

 他迷迷糊糊地想。他在梁上等了一上午就为等这小鬼练完字,好下来弄点吃的,这手残的小鬼一张字练了一上午还没练完,现在还在他耳边说这些假仁假义的鬼话,要救他一碗粥就够了……

 下巴被捏住,嘴里随即被灌进一口参汤。

 喻文州没什么经验,着实手忙脚乱,成年男人的体重压在他身上,简直出了一身的汗。所幸这人还算配合——灌了半碗,男人就睁开了眼睛。

 “有吃的吗?”

 “……嗯。”

 也不必叫人送,打开柜子就取出一盒芝麻饼,还端来了杯晾了挺久的茶。

 叶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动作,对一个饥火煎心的人来说,这小子慢吞吞的动作几乎是挑衅。喻文州倒是体贴细致,把饼掰碎成小块,在茶里浸软了才喂给他。

 他不怕我。

 江洋大盗叶修有趣地想。

 “手残……哦不,文州。”他笑道。

 喻文州呆了呆,“你认识我?”

 为什么不认识——盗贼最清楚财主,他看着这个被贼惦记了那么久却浑然不知的小鬼,禁不住笑起来。

 窗户仍然闭着,挡不住和煦春景隔着窗纸也漫进来。明媚在何时?却恰应了一场宜早不宜迟的相遇,暖风晴日都正好。

 


    后篇


    叶修再次尝到饥饿到这种地步的感觉,已是七年之后。

 一直以来他总觉得喻文州是个拖累——这家伙的确也是,放着地主不当,非和他一起闯荡江湖。每每他想要独自跑路,喻文州总是微微一笑,道,“也不过是救过你一命罢了,怎么能指望你陪我多久……”

 叶修最受不了这样的话,只好又回来问他。

 到底要怎样?

 那就不走。

 到头来却被人算计,双双落入小人陷阱,喻文州还受了伤。

 “好,咱们就在这里,等个十年八年,也是件有趣的事,”叶修道,“倒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。”

 四边都是幽冷的石壁,说话也能听到回声。

 喻文州平躺着,闻言动了一下,低声说,“我饿。”

 哪有十年八年,不过七八天就都饿死了。

 没力气了,本来说话都费劲,喻文州偏要和他说话,都是些琐事,叶修待要不听也不忍,七年里相伴之日像是长得很,但回忆起相遇时还宛在眼前。直到听到他低声说,“叶修我喜欢你,从第一天开始……”

 之前这人可没这么直露,想来是深心未忍轻分付,到了险境才话多起来,只后悔说得晚了。

 叶修只有苦笑。

 他待人从来疏懒,极少主动,做了或许后悔,不做只是遗憾,而前者常常更深切沉痛。只是现在才明白,后悔也许比遗憾要好,本来结果并无二致,但前者是有经历过的,后者是一片空白。

 他向来为人称许智谋过人,却在此一事上蒙昧至今。

 “相见乃忘饥,有情饮水饱。”叶修喃喃道,“全是胡扯。”

 喻文州也苦笑不答。

 “我也饿。”叶修叹道,“出去要吃爆肚三鲜牛肉面。”

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,喻文州用微弱的声音说,“要是我们都撑不下去了,我先死了,你将我吃了……”

 也是能多活一阵的。

 他没说完,叶修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。

 “会有办法的,”叶修道,“能出去的!”

 比饿更严重的是渴。

 将长在石壁上的蘑菇嚼烂了咽下去,反而愈催得饿火煎人。从石缝中滴落下的水被叶修悉数接入口中,又贴着喻文州的嘴唇喂了下去。

 他微笑道,“这叫做相濡以沫。”

 喻文州阖上眼睛道,“我从未想过这样死。”

 叶修抚着他的脸颊——指尖和脸颊一样冷,就又凑近些,鼻息是暖的,和低低的交谈声交缠在一处。

 不过是生同室,死同穴。

 他转头贴着石壁细听,不远处传来隆隆的声音。

 “这恩算是报了。”他低头凑在喻文州耳边说。



    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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